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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2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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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20 章

“屹舟。”桑褚玉念了遍這名字。

聽她喚出名姓, 屹舟眼眸微顫。

他下意識往前一步,似想拉住她的手。

但桑褚玉還心存警惕,往後退了步。

也是同時,從左旁橫過一條胳膊, 擋住了意欲上前的屹舟。

屹舟停下, 看向她身旁那人。

“你是誰?”他問, “為何要攔著我?”

他說話帶著股蠻生蠻長的勁兒, 有什麽便問什麽, 用詞也不加修飾。

不過神情自然, 倒不至於惹人嫌。

蒲棲明目光沈沈地盯著他, 語氣卻是實打實的差。

“蒲棲明。”他稍頓,“是她的師兄。”

屹舟逐漸斂去笑。

那張蒼白的臉上帶著笑時,總顯得親和。

但一旦收住笑,神態便活似在密林間窺伺的蛇。

眼不見眨, 泛出森冷寒意。

“哦, 原來是師兄啊。”很快, 屹舟就恢覆笑容,“還沒聽說過。”

“你不必知道。”蒲棲明說, “我們也無需引路,你走吧。”

桑褚玉側眸掃他一眼。

雖說劍派同門總說棲明師兄看起來兇巴巴的,但大家也都知曉,他有副好心腸。

還從沒像現在這樣, 毫不掩飾地排斥誰。

是因為在險境裏, 所以格外警惕嗎?

屹舟退回原地。

“這麽兇做什麽,我又沒殺沒搶何物。況且就算不引路, 總也要在村子裏撞見啊,畢竟我就住在這兒——你們是要找東西, 又或者……”他頓了頓,笑看著蒲棲明,“是沖著什麽來的?”

“不。”在蒲棲明應聲前,桑褚玉否道,“是來驅鬼。具體情況,不便告知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屹舟頷首,“這村子裏的確有鬼,我也正嫌煩呢。那鬼搶了我的東西,到現在都沒還我,弄得我沒法離開。”

他總是笑笑瞇瞇的,話裏卻壓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攻擊性,就像一條亟待進攻的蛇。

唯有在她面前,才會收斂兩分。

桑褚玉問:“搶了何物?”

“褚玉。”蒲棲明忽道。

桑褚玉看向擋在她側前方的人,明白這是讓她別和屹舟搭話的意思。

想來也是。

在這樣的邪門地方,總不可能因為這人說認識她,就貿然信他。

不論他的話是真是假,都得警惕對待。

她住了聲。

屹舟看見,臉上的笑一下變得勉強。

他想起什麽,側身讓道:“你們要進烏鹿村?走吧,從河上直接過去就行了。剛才那些頭發是意外溺死在河裏的水鬼弄出來的,見人就纏。方才敲打過它們,便不會出來嚇人了。”

說著,他率先跳進河裏,又跟來時一樣,踩著水過去了。

“這話奇怪。”巫召野在旁壓著聲說,“要真是水鬼,早積滿邪怨之氣,但這附近可只探得到死氣。”

鬼靠邪怨之氣修煉。

像溺亡鬼這樣的野鬼,怨氣本就重,死的時間久了,根本不可能僅探得到死氣。

桑褚玉想了想:“若他是蛇妖,把這地方當作巢穴,修為又比那些水鬼高,只怕會壓制得它們不敢修煉。”

“還有種可能,”巫召野掃了眼已躍至河對岸的少年,耳語道,“是他將怨氣拿去修煉了——總之,小心些。”

桑褚玉頷首。

兩人說話間,左旁的蒲棲明已走到河畔。

他也從懷中取出個木傀儡,往河對岸一擲。

這回傀儡平安落地。

他道:“我先過去,若無事,你們再跟上。”

話落,他一個躍身便過了河。

沒有水鬼鬧事,剩下兩個也都先後過河。

過河後,蒲棲明沒有理會一旁的屹舟,直接道:“我先去靈泉,你們在這村裏逛逛,晚上在——”

他環視一周,看向不遠處的一座木閣樓——那樓應該是拿來供奉什麽神的,樓頂還有半截木像。

樓也被摧毀大半,不過已是這整個村落中保存最完好的建築了。

他道:“就在那樓裏見吧。”

兩人應好。

這也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。

他來這兒是為化蛟,自是要先去靈泉看看情況。

而桑褚玉是領了天機閣的密卦,還不知道具體要處理什麽事,便先從調查這無人村開始。

他們分成兩撥,朝兩個方向走去。

屹舟站在原地左顧右盼一番,轉身就跟上了面色郁沈的蒲棲明。

“你真拜成師了?”屹舟斜瞥著他的神情,“我還以為那人是說謊騙我們呢。沒想到你還真進那什麽劍派了——難不難?你給了她多少好處?我想想,十枚妖丹?百枚?也是,你若要殺些妖魔,隨隨便便就成了。現在可好,褚玉竟還叫你師兄。你說若我也捧了百枚妖丹找那叫田——連——嘶……不對,冼?不錯,叫冼若的,她是不是也會收我為徒。那樣咱們還能像以前一樣,繼續待在褚玉身邊。”

“尚未。”蒲棲明突然道。

屹舟一楞:“什麽?”

蒲棲明掃他一眼。

“師尊讓我除五百年魔,才可拜入劍派。”他微頓,“如今,不過暫且占個劍派弟子的名頭。”

他始終沒停過一步,屹舟卻怔在那兒,一雙漂亮的琉璃眼眸中盡是茫然。

幾息後,他快步跟上。

“你就信了?”他驚詫道,“蒲棲明,五百年,就為了拜入那劍派?這話說出來都可笑,你竟還真信了?!現在就是許你一點甜頭而已,讓你心甘情願為正道賣命,要是在第四百九九年時,她突然改了主意呢?那豈不是前功盡棄!!蒲棲明,你傻不傻!”

“信。”蒲棲明神情未變,“否則又要回林地。”

屹舟跟看怪物一樣盯著他:“我不懂,你為何總是這樣死心眼兒?像我這樣,不也照樣提升修為了嗎?只要再等個幾年化了蟒,渡過天劫,還是能去找褚玉。”

說話間,他的思緒飄飄忽忽的,仿佛又回到離開禁地那日。

他與蒲棲明都是禁地靈物,在冼若進入禁地前,從未想過離開。

每天過著同其他靈物一樣的生活,只不過那些靈物要比他倆討巧賣乖得多,能與桑褚玉走得很近。

而他倆總是遠遠看著。

他也想過親近她。

他有著不輸那些靈雀羽毛的漂亮外形,也會說些好聽話。

若是能走得再近些,他覺得她會喜歡他的。

但蒲棲明不允。

他說他是毒蛇,且有些控制不好毒牙。若不註意,很可能傷了她。

他是毒蛇不錯,但他不理解蒲棲明為何也不願靠近——他是蟒,又沒毒。

總不可能纏住她將人絞死吧。

後來冼若來了禁地。

看見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靈術,還有從未見過、聽過的文字語言,他倆頭回意識到,桑褚玉終有一天很可能會離開這兒。

他修為淺,輕易就亂了陣腳,只想鉚著一股勁兒往禁地外沖。

這樣等桑褚玉哪日離開,他也能跟著一起走。

但身為禁地生靈,不得隨意離開。

若離開的時間久了,甚而還會遭天劫。

有回他耗盡全身力氣,爬到了太衍山山腳。剛跨過去,六月的晴天,竟降下好幾道雷,險些將他劈死。

回去養了幾天傷後,蒲棲明告訴他,他會想辦法。

又過了兩天,蒲棲明帶回一個消息。

他說他去見了那叫冼若的修士。

又說冼若告訴他,若想離開禁地,須得煉出一顆足夠強大的妖丹,而他倆現在的修為遠遠不夠。

她還說,可以給他們一次試煉的機會。只要通過試煉,就能拜入劍派。這樣便可以徹底離開禁地,成為妖修。

他問:“那試煉是什麽,要多長時間?”

“不清楚。她說不知終日,也為試煉的一部分。”蒲棲明頓了頓,“還有,不能在褚玉面前提起此事。”

“那不就是往眼前掛了塊肉引著人跑?我不要,我會自己想辦法。”

那時他覺得蒲棲明也不會同意。

畢竟他沒有毒牙,可也總是離桑褚玉遠遠兒的。足以說明他根本沒那麽喜歡她在意她,又何至於為她作出這等犧牲?

可翌日一早,蒲棲明便來找他了。

他的手裏拿了個避天劫的符囊,說:“我要走了。師尊說第一樣試煉是除去百裏外的一頭魔物,這張符會暫保三日平安。”

換言之,便是三日後若不能完成試煉,就會死在天劫下。

哦。

原來還不止一樣試煉。

不知試煉的次數,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停下,那得等到什麽時候。

他毫不遮掩地罵道:“你蠢不蠢,她明擺著是在耍你。倒不如趁褚玉還沒走,多在禁地待一會兒,順便想想其他辦法。”

“便當我蠢吧。”蒲棲明拎著那符囊,轉過身時神情平和,語氣不見波動,“此後可能就不回來了,保重。”

-

再見已是今日。

屹舟落後蒲棲明一步,將他上下打量一番。

符囊已經不見了。

他已無需再靠著那張符,就能在天劫下保全自己的性命。

負在身後的重劍也強大無比,卻又內斂含蓄。

一股莫名的煩躁劃過心頭,屹舟停在那兒,忽問:“你要找靈泉,是因為要化蛟了?”

“是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屹舟笑了笑,“那豈不是很好?要真化了蛟,想來再不用擔心渡天劫,是好事。”

蒲棲明停下,側眸看他一眼:“你呢?”

“什麽?”

“你沒有拜在師尊門下,為何會離開禁地。”蒲棲明問得直白,“又為何,會在這無人村裏。”

“自是參悟了躲避天劫的法子。”屹舟輕快道,“再過不久,我也能化蟒了。等把那惡鬼偷走的東西搶回來,便能離開這兒了,到時候也能去劍派,是吧?”

他最後將問題拋出去,蒲棲明卻未應聲。

兩人對視許久,蒲棲明終是移開視線,走了。

*

桑褚玉和巫召野在烏鹿村裏逛了四五個來回,沒發覺什麽異常。

整個村子雖然陰森森的,但並不像是有惡鬼作祟的樣子。

就連正村口他倆都去了一趟。

但根本沒看見什麽捋線的鬼婆婆。

搜尋無果,兩人便直接去了木樓。

木樓不知被何物摧毀得僅剩一半,進去一仰頭就能看見天。

兩人緊挨著坐在木樓外面的墻邊。

許是感知到周圍安全,兩只小兔子從手釧裏跳出來了,一只蹲坐在桑褚玉的肩上,另一只趴在她頭上。

肩上那只時不時就歪過腦袋貼住她的臉,蹭一蹭,沒過多久就打起了瞌睡。

頭上的則哼哼唧唧的,偶爾朝前一滾,便掉在她手上,翻開毛茸茸的肚皮來回亂扭。

“你給它倆取名字了嗎?”巫召野問,手裏還在編花環。

他動作靈活,三兩下就編出了花環的雛形。

“還沒。”桑褚玉揉著兔子的腦袋,“師尊尚未出關。”

“取名字是大事,是得謹慎些。”說話間,巫召野已經編出一個花環了,遞給她,“好看麽?”

桑褚玉盯了半晌,點頭。

巫召野:“那你往前點兒,給你戴上。”

給她戴上了,他又飛速編了兩個小的,比劃著要往她手裏的兔子頭上扣。

“怎麽樣?”他問。

桑褚玉看著戴了花環的小兔子,點頭的速度快了些許:“很可愛。”

“過來。”巫召野朝戴了花環的兔子招了兩下手。

那兔子歪過腦袋,撞了下桑褚玉的手腕。等她拍了拍它的背,它才往前一蹦,跳到了巫召野的手上。

巫召野捧著兔子,眼底沈笑:“你看,它倆也親近我。這在人界,便已算得是一家人了。”

他表面話說得客氣,心底卻想的是,還得練練這兩只兔子的防備心。

以免隨便親近陌生人。

最好到時候見著溫鶴嶺了,每只兔子都能咬他兩口。

桑褚玉將手攤平,再攏了攏。

那兔子片刻沒猶豫,徑直跳到了她的掌心裏,又趴成軟乎乎的一團。

“現在不是了。”她說,“分家了。”

巫召野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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